徐刚:百年变局下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 与中东欧研究的适应

发布者:胡文静发布时间:2023-05-22浏览次数:10

导言:第三届中国—中东欧国家博览会举办之际,中国欧洲学会中东欧研究分会2023年年会顺利召开。全国中东欧研究领域专家学者围绕“中东欧区域国别研究”“中东欧政治研究”“中东欧经济、社会研究”“中东欧外交研究”“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关系研究”等议题,共聚研讨区域国别学视域下中东欧研究的路径与展望,发出智慧之声,为此与读者分享。

徐刚,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转型和一体化理论研究室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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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东欧研究是什么?

从事中东欧研究的学者普遍认为,有关中东欧的概念及其所指称的对象极其模糊、极具争议,因此在开展相关研究时的首项工作是进行对象界定。在国际学术界,人们乐此不疲地对这一地域的复杂性进行争论,各种衍生概念层出不穷。从中国的研究情况来看,这种复杂性、变动性、模糊性也同样存在,甚至说是否存在学科意义上的中东欧研究也值得讨论。不过,当区域国别学成为一级学科后,“中东欧研究的存在”似乎已经不是可以质疑的问题,而是转变为如何适应新时代发展要求的问题。诚然,在开展具体研究时仍然需要对中东欧进行明确的边界界定。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从区域国别学意义上看,作为整体区域的中东欧同中东欧内部的波罗的海区域、西巴尔干区域等次区域和维谢格拉德集团、开放巴尔干组织等区域合作组织以及南斯拉夫等历史空间是否为同等的区域学研究意义值得深入探讨。

二、中东欧研究怎么做?

2016517日,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提出的重要任务是构建具有自身特质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三大体系”建设成为包括中国社科院在内的中国学术机构和学者最重要的行动指南。这里面至少涉及两个层面,一是基于中国自身的实际和需要开展研究,形成具有中国自主知识的“三大体系”;二是在同国际学术界开展交流与对话中,阐释具有中国自身特质的“三大体系”。()东欧研究同样如此。从这个角度讲,中东欧研究分会2023年年会就是一次年度性的学科盘点、学术交流和话语建构,具有重要的意义。刚才很多专家从“三大体系”建设的高度谈论了中东欧研究的发展前景,特别是提出了如何开展研究的具体要求和路径。大家的一个共识是,从学科发展的需要特别是结合世界形势发展的角度看,未来中东欧研究的要求将越来越高。

如果说“三大体系”建设更多的是从对学术机构和团体的要求,那么,我以为从个人层面和学术适应的角度讲,中东欧区域国别研究需要拥有“三只眼”。一是开阔“眼”界,窥探到历史的长河,看得清世界的大势20世纪90年代的南斯拉夫解体战争、2014年的克里米亚事件以及当前的俄乌冲突等事件背后都有着十分复杂的历史经纬,要求研究者们应置身于大历史中洞察。同时,国别问题或双边关系具有多重解读视角。例如,中塞关系首先是双边关系,其次是中国和巴尔干国家关系、中国和中东欧国家关系、中欧关系、中美关系中的中塞关系,再次讲它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的中塞关系。二是“眼”高手低,在大视野中扎根基础问题,做实基础研究。眼高手低一般被看作是贬义词,但从研究角度讲恐非如此。这里讲的是在开阔“眼”界之后必须落脚于基础研究、基本问题。例如,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中东欧国家具有何种共性又彰显哪些个性,西巴尔干民族主义是否仍是近代以来欧洲民族主义的延伸抑或是变种?三是“眼”见为实,在人类学的思维中开展田野实践,用脚写作。这一点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早期巴尔干研究作品中多数是西方旅行家们的旅行游记。近来影响较大的著作如丽贝卡·韦斯特的《黑羊与灰鹰》(或《黑羊与灰隼》)、罗伯特·卡普兰的《巴尔干两千年》(或《巴尔干幽灵》)等均是作者在这一地区长期行走观察或工作生活的结晶。应当讲,从事包括中东欧在内的区域国别研究都要重视用脚写作,眼见为实。

需要强调的是,之所以用三只眼还有一层寓意,要求研究者们超越自身两眼的局促,用更大的历史局、大局观和实践观提升研究的高度、广度和深度。


三、《区域国别学视角下的中国中东欧研究》

这里做一个“广告”。我们正在整理书稿《区域国别学视角下的中国中东欧研究》(暂定名),拟于年内出版。书稿中有一篇章是经验篇,对国内7位知名中东欧专家进行的访谈。我在整理中收获很大,这里挑选一些同今天讨论话题密切相关的金句与大家分享:

马细谱研究员(中国社科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首都师范大学文明区划研究中心特聘教授):中东欧研究是一个难以驾驭的研究课题。我们中国研究中东欧问题的学者,不是从宏观上、从区域性去研究中东欧社会转型国家的诸多国内国际问题,而是过多地去考证何谓“中欧”、“东欧”、“中东欧”等名词概念,并纠结这些名称。更有甚者,有人提出干脆抛弃“中东欧”的提法。在我看来,“中东欧”一词本身确实会成为历史,但不是现在,而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在北约和欧盟“东扩”尚未完成的境况下,使用“中东欧”的概念没有错,还会延续下去。

孔凡君教授(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从学科形成和建设角度说,中国中东欧研究是以国际共运史和国际问题两个领域的相关研究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有比较强的政治性和意识形态色彩,而非纯历史学研究。事实上,历史学角度的东欧研究一直有自己的发展路径,如华东师范大学冷战研究中心对东欧的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对东欧的研究。学者的研究对象虽然跨界,但各自的学科还是楚汉界清。

孔田平研究员(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中东欧是非同质化的区域,异质性是中东欧区域的特征。中东欧国家曾处在不同帝国的统治之下,受到不同帝国制度和传统的影响。中东欧事实上是由不同的次区域组成的,如波罗的海地区、中欧和东南欧。欧盟建构的西巴尔干概念也有独特的价值。中东欧国家在国家规模、经济发展水平、转型和欧洲化的进展、地缘经济联系等均有很大差异。但中东欧国家也有以下共性:共同的社会主义历史遗产;转轨方向相同,即在政治上建立西方式的多党议会民主制,在经济上建立市场经济;地缘政治走向一致,即加入欧盟,加入北约(塞尔维亚为唯一的例外)。  

朱晓中研究员(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鉴于中东欧国家广泛参与全球化、深度参与欧洲一体化,中东欧已被网络化。而网络化的基本特点之一是相互影响并相互作用。因此,在中东欧国家研究中,研究者必须尽可能多地发现和分析这一地区和国家中所发生事件与其外部的相关性,进而发现事务的“发源地”,以及此事务与彼事务的相关性,不再雾里看花,不再被轰轰烈烈地表象所迷惑。

高歌研究员(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记不清从哪里看到这样一段话,非常认同,愿与年轻学者共勉:“在学术领域,你必须不为任何利益撒谎,只说真话,且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你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寻找未知,没有捷径可走;你还必须知道自己的局限和无知,把你个人的角度和判断低低地放在‘公正’之下,这样,你才能开始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