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斯洛伐克总理菲佐遭到一名71岁业余作家的突袭，身中四枪，所幸没有酿成致命悲剧。30日，菲佐在住院16天和两次手术后转移到家中继续接受治疗，健康状况日益好转。在与乌克兰接壤的这一中欧小国，发生了欧洲近40年来罕见的针对国家领导人的极端暴力袭击事件，震惊了斯洛伐克，也强烈冲击了欧洲，其背后原因值得深思。
菲佐可谓是斯洛伐克1993年独立以来最成功的政治家。他1999年创建了中左翼政党方向党，在对本国左翼政党进行整合后，从2005年起改名为方向—社会民主党。在2006～2010年、2012～2016年、2016～2018年，菲佐三度出任总理。2018年初，斯洛伐克因一名调查**问题的记者及其未婚妻被谋杀而发生大规模街头**活动，菲佐被迫辞去总理职务，但继续担任方向—社会民主党主席，该党副主席佩列格里尼接替他担任总理。在2020年议会选举后，方向—社会民主党不仅成为反对党，还出现分裂，佩列格里尼率领部分党员成立了新党声音—社会民主党，两个中左翼政党开始争夺选民。
2020～2023年，斯洛伐克先后产生了三届政府，两届中右翼联合政府执政不力且内部纷争不断，而仅存在了几个月的看守政府未通过议会信任表决，只能行使有限权力。在新冠疫情、乌克兰危机和政府危机的冲击下，斯经济形势持续恶化，沦为欧盟第二大贫穷国家，社会不满情绪不断加重。在此背景下，斯洛伐克于2023年9月提前举行议会选举，菲佐实现了令人瞩目的政治回归，率领方向—社会民主党赢得议会选举胜利并第四次出任总理。
在议会选举中支持率位列第二的进步斯洛伐克党位于政治光谱的中间至中间偏左位置，具有社会自由主义、进步主义和亲西方色彩，它试图与声音—社会民主党以及其他中右翼政党组建一个没有方向—社会民主党的政府，以阻止菲佐重新执掌政权。由于声音—社会民主党最终决定与方向—社会民主党、斯洛伐克民族党组建联合政府，这一计划落空。为了制衡政府，反对党极力支持亲西方的前外长科尔乔克竞选总统，但在今年4月举行的总统决选中，得到联合政府支持的佩列格里尼当选总统。这意味着菲佐牢固控制了斯洛伐克立法和行政权力，从而对反对党及其选民造成了二次沉重打击。正是在总统选举后，行刺菲佐的凶手开始策划暗杀行为。
菲佐此次上任后，对内着手对司法部门和媒体机构进行改革，通过了刑法修正案，内容包括撤销特别检察官办公室，并试图加强对斯最大公共电视台——斯洛伐克广播电视台的控制。4月24日，菲佐政府批准了一项关于对斯洛伐克电视和广播改革的方案，计划由政府任命斯洛伐克广播电视台领导层几乎一半人士。菲佐认为，斯洛伐克广播电视台对政府有偏见，与政府处于永久的斗争状态，从而侵犯了公民获得客观和公正信息的权利，对斯洛伐克广播电视台采取行动是回应选民要求。菲佐政府的改革举措引发了反对党与部分媒体的**，反对党多次组织反政府****，一些媒体则不断对菲佐进行妖魔化宣传，促使斯社会日益两极分化并因政治冲突而存在巨大挫败感。在特别刑事法庭上，行刺者承认他枪击菲佐的动机是对政府的政策不满，曾参加过几次反政府****。
对外层面，菲佐政府执政前的斯洛伐克奉行亲西方和积极援乌制俄的外交政策。菲佐政府上台后，其倡导“斯洛伐克优先原则”，奉行**外交和全方位外交，一方面在欧盟和北约框架内积极维护本国利益，另一方面努力调整与大国的关系，拒绝强制性地单方面倾向西方。在欧盟，菲佐政府反对废除一票否决权、强制分配难民、导致公民生活水平下降的绿色转型方案和对俄罗斯盲目制裁。在北约，其反对吸纳乌克兰为成员国和向乌克兰派兵，批评北约缺乏和平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倡议。菲佐政府提出要修改与美国的防务合作协定，反对美国干预其内政，希望在乌克兰危机结束后与俄罗斯实现关系正常化，还视中国为有吸引力的经贸合作伙伴。虽然菲佐政府继续向乌克兰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承诺加强与乌克兰的能源合作和基础设施联通，但停止了以国家形式给予乌克兰军事援助，也没有加入捷克政府提出的在欧盟外国家为乌克兰采购武器弹药的协议。斯洛伐克反对党和部分媒体批评菲佐政府促使斯长期坚持的外交政策方向发生改变，与欧盟政策不一致。行刺者则反感菲佐政府停止军援乌克兰、批评欧盟、持“亲俄”立场以及与匈牙利保持友好关系。
在斯洛伐克，传统观念与现代思想相互交织，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相互碰撞，社会分裂为两个对立的群体：一个对变革持开放态度，另一个致力于维护当前秩序即安全、传统和一致性。自2023年10月菲佐重新上台执政以来，斯洛伐克人对国家的发展方向及其在欧洲和世界的地位存在严重分歧。支持菲佐的人士认为他是一位积极维护民族国家**和普通民众利益的领导者，反对者则认为他是一名民粹主义者，其“亲俄”态度将使国家面临危险。除了政党斗争阵营化、媒体炒作和渲染以外，近年来欧洲经历的多重危机也加剧了斯社会的两极分化。安全担忧加重、贫富差距加大、生活水平下降等因素导致包容性减弱和仇恨增强，社会群体裂痕扩大。
菲佐遇刺后，斯洛伐克社会出现了一些和解迹象，如所有政党领导人和社会各界人士一致谴责暴力行为，政府官员和反对派政客都认为有必要进行政治和解和制止社会两极分化。5月21日斯洛伐克国民议会议员一致通过了关于谴责刺杀总理菲佐的决议，该决议呼吁所有政治实体、非政府部门、媒体、宪法官员和公职人员尊重选举结果，不要散布对合法民主政府的仇恨。然而，在最初的震惊平息之后，斯洛伐克的政治文化能否从对抗走向和解，仍有待继续观察。或许，康复后的菲佐总理能对未来斯洛伐克社会紧张局势的缓解和政治文化的改善发挥关键作用。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浙江金融职业学院捷克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