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第三届中国—中东欧国家博览会举办之际，中国欧洲学会中东欧研究分会2023年年会顺利召开。全国中东欧研究领域专家学者围绕“中东欧区域国别研究”“中东欧政治研究”“中东欧经济、社会研究”“中东欧外交研究”“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关系研究”等议题，共聚研讨区域国别学视域下中东欧研究的路径与展望，发出智慧之声，为此与读者分享。
郑以然，首都师范大学国别区域研究员副研究员
一、法德提案的提出过程回顾
提案的提出是在2022年8-9月。去年夏末，欧盟代表博雷利（Josep Borrell）和莱恰克（Miroslav Lajcak）拟定了意在推动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关系正常化的新方案，得到了法德两国的支持，当时该提案全称为《法国、德国和美国支持下的欧盟提案》（简称《法德提案》）。
起初塞科两方对提案的态度并不一致。武契奇发表电视讲话明确反对说它违反塞尔维亚宪法，塞尔维亚不会接受科索沃加**合国。” 科索沃方面，最初其境内的阿族势力对提案表示支持，科索沃总理库尔蒂说“塞尔维亚是拒绝该提议的国家。”为了斡旋，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德国总理舒尔茨向武契奇联合致信，这种国家领导人直接对话也表明法德对贝普关系正常化进程高度密切关注。
2022年11－12月车牌危机与提案推进。去年夏天，科索沃北部车牌危机爆发。科索沃单方面决定颁发科索沃共和国牌照，还禁用了塞尔维亚车牌，这在科索沃北部塞族社区引发强烈不满，警察、市政府官员纷纷辞职表示强烈**。车牌危机的爆发显示了法德提案推进面临的重重阻力。武契奇再度明确表示不会承认科索沃独立，说“我们已经被逼到墙角”。总理阿娜布尔纳比奇甚至表明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处于开战的边缘”。同时，一贯坚持反对ASM联盟的库尔蒂对欧美也显示了不合作的态度。
车牌危机发生后，12月欧盟重新起草了提案，再度向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政府施压，要求双方尽快实现关系正常化，警告如果不接受协议将有严重的后果，包括停止加入欧盟的谈判，撤回国际投资，废除签证优惠等等。
今年2月27日，也就是俄乌冲突一周年之后三天，莱恰克，博雷利，武契奇，库尔蒂在布鲁塞尔会晤。欧盟发表了法德提案的最新版本——《关于塞科关系正常化道路协议的欧盟提案》，内容有11条，包括承认对方国家标志、护照车牌，塞尔维亚不反对科索沃加入任何国际组织，不阻止对方加入欧盟，保证科索沃塞族群体适当自治，两者的关系受到联合国**约束等等。最终双方并没有签署任何书面文件。5月2日，塞科双方以及欧盟代表在布鲁塞尔三边会谈，通过了上述提案的附件《失踪人口宣言》，重申了促进持久和解与和平的重要性。但塞族城市联盟问题仍然没有取得关键突破。
二、法德提案出台背景
第一，希望解决塞尔维亚与科索沃长期悬置的历史问题。2023年是《布鲁塞尔协议》十周年。协议核心内容是成立塞族城市联盟：科索沃北部四个塞族占主体的城市高度自治，当地的司法系统的警察部队可以纳入科索沃的司法与警察体系，薪金由科索沃政府支付；警察指挥官必须有塞尔维亚人担任；**也必须由塞族人占多数。欧盟会协助双方落实协议，双方互不阻止对方加入欧盟。
之后两年的2015年，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在布鲁塞尔又签署了关于在科索沃建立塞族城市联盟（ASM／CSM）的协议。时任塞尔维亚总理伊维察·达契奇和科索沃总理哈希姆·萨奇都接受了这一协议。但科索沃政府坚持要“相互承认”， 但科索沃**2014年判决ASM违宪，库尔蒂对此也坚持反对，因此布鲁塞尔协议事实上多年来并未被如约执行。推进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地区关系正常化，始终是稳定欧洲关系的一大难题，欧盟希望在《布鲁塞尔协议》十周年纪念时，解决此难题。
第二，2012年以来塞尔维亚一直是欧盟成员国候选国，2022年12月15日，科索沃正式提交入欧盟申请。而二者进入欧盟的前提是二者之间关系正常化。
第三，欧洲目前面临严重能源危机，一方面，2022年10月，普京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会面，准备在土耳其建欧洲最大的天然气枢纽，对于缓解欧洲能源危机具有重大意义。而塞尔维亚在俄罗斯土耳其合作的天然气管道的必经之路上，科索沃局势不稳，将对俄罗斯天然气进入欧洲会产生不利影响。另一方面，科索沃的煤炭对欧洲也更显重要，像奥比利奇发电厂，为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希腊和北马其顿提供电力。”
第四，“欧洲战略自主”的想法再次被放到重要议题上，俄乌战争、欧洲军事实力的不足、和美国的强力介入使欧洲官员和观察家认为“现在终于到了确保欧洲能够并成为自主战略参与者的时候了。”2022年8月《Foreign Policy》发表文章《舒尔茨和马克龙对欧洲抱有危险的野心》提到，观察家们认为，在科索沃等过去三十年欧洲国家交战的地方，“美国的作用是决定性的”。由于欧盟一致性原则，导致欧盟很难做出重大战争决策——因此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仍总不得不让北约和美国为自己提供保护伞。
三、法德提案背后大国博弈的复杂局势
在俄乌冲突爆发将要一周年之际抛出提案显然有其目的，在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盟内部出现了“避免巴尔干半岛成为下一个乌克兰”的声音。中国在2022年4月派出多架次运输机，向塞尔维亚远距离投送防空导弹与无人机，武契奇随后立刻组织军事演习。2022年中国和俄罗斯宣布建立“无限”伙伴关系，中俄被欧盟和美国看作“共同的挑战”。欧洲希望拉拢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加入欧盟，限制俄罗斯和中国；美国在希望限制俄罗斯和中国力量的同时，并不希望欧盟借机迅速壮大。
因此，法德提案的提出目的之一是软硬兼施，拉拢塞尔维亚，迫其与俄罗斯和中国疏远。塞尔维亚是迄今为止唯一拒绝实施反俄制裁的欧盟候选国，同时与中国关系亲密，一旦塞尔维亚加入欧盟，就必须在外交和国防政策与布鲁塞尔的政策保持一致。
法德提案提出第二个目的是希望稳固欧洲局势，尤其在西巴尔干地区建立一致性，削弱俄罗斯与中国在西巴尔干地区的现有和未来潜在影响力。欧盟担心俄乌战争有可能重塑欧洲的地缘政治平衡，因此一再重申，加强欧盟与西巴尔干阿尔巴尼亚、波斯尼亚、科索沃、黑山、北马其顿和塞尔维亚六国的接触对于维护欧洲安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乌克兰战争使欧盟的扩张成为首要任务。” 西巴尔干地区官员和欧盟领导人2022年12月召开旨在重振扩张进程的峰会。欧盟执行委员会一再向阿尔巴尼亚、波斯尼亚、科索沃、黑山、北马其顿和塞尔维亚承诺，它们在欧盟内拥有未来。
2022年，巴尔干地区的紧张局势加剧后，欧盟希望避免在 1990 年代南斯拉夫解体后因冲突而撕裂的地区靠近其边界的其他爆发点。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发出警告“中国在西巴尔干地区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她认为“西巴尔干地区斗争很明显。俄罗斯正试图施加影响，中国正试图施加影响。” 喊话西巴尔干国家选边站队。“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你必须决定你站在哪一边。”
美国在这次法德提案推进过程中逐步加深其影响力，其最初并非提出者，后来加入西方代表团与塞科斡旋谈判，再通过大使馆提出对ASM的建议。据《Foreigh Policy》分析，美国事实上通过在欧洲提供安全防御保护伞，以此换取欧洲在限制中国经济方面的大力支持。是一种“重大战略交易”
法德提案提出的第三个目的是：提案能否成功推行，对于欧洲和美国的声誉维护也有重要意义。平息塞科潜在危机，不仅可以熄灭欧洲火药桶，长远来看也能加强欧盟和北约的力量。而且，对欧盟的信誉也有巨大影响。之所以在法德提案中更侧重“威逼”而非“利诱”，因为协议一旦失败将“严重损害欧盟和整个西方世界的信誉……没有固定日期，永久拖延、封锁将再次主导这一进程，从而嘲笑欧洲和西方世界的无能。”因此如果斡旋一再失败或者还是获得类似科索沃十年来无视《布鲁塞尔协议》的结果，那，无疑是向全世界表明“西方世界没有影响力”。
以上就是关于法德方案背后的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文中观点仅代表嘉宾个人观点)
